父亲的遗憾

“当了一辈子的牧民，走了不知多少里路，却只丈量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。如果我当时继续读书，闯荡一下外面的世界，该有多么好……”父亲喃喃自语了大半辈子,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了道道皱纹，藏住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和艰难，却始终容不下他辍学回家放牛的遗憾。

家庭聚餐时，三爷爷总喜欢回忆往事，从他的口中我得知父亲学习成绩优异，作业本上都是小对勾，但是对于父亲辍学的理由他却从不曾说起。孩提时，只觉得三爷爷是为了激励我们奋进而故意杜撰了父亲“三好学生”的形象。一次父亲醉酒后嚎啕大哭，吐露失去读书机会的遗憾，抱着我让我好好读书。我惊讶平时严厉、寡言少语的父亲的“失态”，更心痛父亲的哀伤，于是我便主动了解起那段尘封的往事。原来父亲确实善于学习，聪慧过人，可是因为爷爷要去煤矿工作，奶奶病情严重，家里捉襟见肘，身为长子的父亲只能担负起家中事务辍学回家。他的校长曾经多次步行20里山路，到家中做爷爷的思想工作，甚至提出负担父亲学费的优惠条件，却都被爷爷拒绝了。父亲亲耳听到了一切，那一刻他的梦破碎了，但孝顺的父亲顺从了，他把伤心和绝望藏了起来，从未主动在人前提起。

出生时，爷爷因为我是女孩儿，一个月未曾踏进儿子家。到了读书的年龄，他横加阻拦不同意父亲送我去学校读书。父亲坚持着，爷爷不依不饶，两父子便开始冷战。就在父亲将要妥协的时候，老师闻讯而来，同爷爷算了一笔有关免费九年义务教育的账，最终固执的爷爷终于同意了。那一刻父亲的双眼放着光芒，咧着嘴打开了生锈的话匣子，不停地感谢老师，说着国家的政策变好了，时代进步了等等夸赞祖国的话，甚至不忘请老师多教我知识，哪怕是打是骂都可以。

十六岁以前，我不懂得承载父亲的希望，顽劣的同人打架、上山逮野兔、爬房顶、打鸟儿，但就是不写作业。老师管教严厉了，我便在课间潦草完成作业，老师稍微放松管教，我就赖着不写。父亲十分清楚我的小伎俩，于是每到家长会时，便央求老师严加管教，感谢老师的辛苦教育。假期的时候，父亲强迫我去山里摘山杏，不摘满一袋不准休息。那时候，我心里怪父亲，别的同学从不用体力劳动，而我必须要劳作。后来我便想出“好办法”，励志努力学习，走出大山，离开父母。如今我如愿了，也明白了父亲当初磨炼我的良苦用心，只是这次的远离相隔三千多公里，一年只相见一面。

昨天电话里，我委婉表达了“父母在不远行”的想法，探寻父亲是否遗憾我离家太远。父亲思量片刻，他说：“渺小的蒲公英都能给种子顶伞，让它们的孩子看尽全山风景，长过漫山遍野，我为什么不能？你们走出大山，找到更合适的土壤落地生根，我心满意足啦！”父亲的乐观中带着力量，他不只是言传，更注重身教。国家提倡退耕还林时，父亲第一个赞同并带头种植树苗。他的理由十分简单，共产党是人民的党，一心想着咱老百姓，政府让做的事情不会错。他第一批种下40亩松树，就像教育子女一样，他精心呵护，浇水、剪枝、除虫样样到位，如今松树已经长大，蔚然成荫。父亲说：“种树其实和育人一样，女儿们承载了他的读书梦，树木则担负起他干大事业的理想，此生的努力值得了。”

父亲现在的笑容越来越多了，他没有了遗憾。因为女儿圆了他的受教育梦，国家“退耕还林”政策圆了他的事业梦。我相信以后我也不会有无法在双亲膝下尽孝道的遗憾，因为祖国的交通能“日行千里”，我和父母相见能越来越方便。

（西夏热电公司 吴丽娟）